拿起手机,打开朋友圈或微博抖音,轻轻往上滑动,几乎是如今智能手机用户的日常。人们的这种行为,被统称为“刷手机”。
刷手机,是对人类用指尖不断触摸滑动屏幕来“刷新”信息这一动作的概括性表达,在这一过程中,信息的获取是通过对屏幕的上下刷动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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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我们将视角转至另一种媒介——书籍报刊时,会发现信息的获取是通过从左到右的“翻阅”动作来实现的。此外,在观看电视时,我们最常用的动作是“按”下遥控器。
显然,在同一个时空里,不同的媒介指向的可能是不同的使用方式,而我们看似“无意识”的刷手机背后,是对媒介的“有意”适应,这种适应则与人类与媒介技术发展的关系有关。本期全媒派(ID:quanmeipai)将从媒介进化论视角探讨人类与媒介使用功能的相互影响、共同发展的关系。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撰文 | 帕孜丽娅
编辑 | 木柯
从翻到刷:动作变迁背后的媒介进化
考察媒介与社会以及人的关系,是传播学的重要主题。尤其是媒介环境学派的研究中,媒介与社会、媒介与人、媒介与媒介之间的关系始终是重点,其中“对媒介进行人性化的考量,是媒介环境学考察媒介的一个重要尺度。”
从伊尼斯以来,媒介环境学派始终关注媒介发展的历史对人类社会文明和个体的影响,并从不同视角完善着媒介的自主性理论。
如果说伊尼斯的理论侧重于讨论不同媒介的时空偏向及其对文明发展的影响,那么麦克卢汉就是从媒介发展中的人性化视角讨论媒介发展中人的理性选择作用。
麦克卢汉尤其关注媒介发展与人的感官平衡之间的关系,强调电子革命就是在恢复人的感官平衡。
正如他所言,技术革新是人的能力和感官的延伸,而这种延伸又反过来改变人的感官平衡,进而重新塑造社会,社会则又进一步改进着社会。
回顾近代以来人类内容消费主流行为的变迁,从翻书到点击按钮,到滑鼠标,再到刷手机,一方面充分体现了技术对人类的“驯化”影响,另一方面也体现了人类对新技术的强大适应能力以及人类需求对信息传播技术本身的推动与反馈。
麦克卢汉就相信“人类的弹性和适应能力”,也因此,他对媒介的发展持一种“感伤”但不“悲观”的态度。
波兹曼则没有这么乐观。“媒介即隐喻”“媒介即认识论”的观点虽然也赞同了媒介发展中人的理性选择,但他同样认为,不同媒介对人的塑造是不同的。
如果说印刷技术与纸媒意味着童年的出现,意味着培养起理性、逻辑思维强、擅长辩论的一代,那么电视的出现又带来了“童年的消逝”,也意味着大众传媒对个体理性、逻辑能力、表达能力的消解,由此也诞生了新闻与传播圈子里的一个非常熟悉的表达——娱乐至死。
但事实上,从纸媒时代到电视时代的变迁就是一场媒介技术与社会、人类共同发展的结果。
纸媒时代,人们的媒介使用习惯是眼睛跟随印刷品的文字排版顺序运动,在阅读过程中完成思考和理解,由于文字是抽象表达,人们在使用这种媒介时培养的也是抽象思维能力。
但是纸媒也同样意味着相对较高的接触门槛,对不识字的人来说,纸媒是“精英化”的,加之在阅读时同样需要手完成“翻阅”动作来配合阅读,纸媒的消费需要一定的客观条件,难以做到便携式消费。
电视与纸媒并立的时代,也是大众传媒蓬勃发展的时代,内容消费的门槛降低,人的视觉和听觉需求被大大满足。
在视频刚刚兴起的时候,人们显然也在经历一场内容消费动作的大变革。过往那种看一页就得翻一页的认知被更新,人们可以安逸地躺在房间里接受屏幕画面信息的输出,不仅高频的翻页变成了低频的点击按钮,电视观众在消费内容时的心态也发生剧变,娱乐取代学习,唱起主角。
当初波兹曼质疑电视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认为电视用图像取代文字,用形象取代抽象,会使得人们的思考能力、理解能力退化,由此再也难以完成深度思考。这种观念,其实在当下也并不让人感到陌生。但从媒介是人类理性选择的角度来看,无论是当初的电视还是今天的短视频,都是大众为满足自己需求的理性选择。
当媒介环境学派来到了莱文森时期,又有了明显的技术乐观主义转向,莱文森进一步发展媒介环境学派对媒介与时空、媒介与感官、媒介与伦理观念的讨论,提出了人性化趋势的媒介进化理论,由此确定了从“人性”角度阐释媒介如何沿着符合人性的要求发展的研究视角。
莱文森认为,媒介在发展或者说进化过程中,人性化的一面越来越增强,人为性的方面则越来越少,从而展现出越来越符合人类感官需求的趋势。而如今的媒介发展意味着逐渐趋向人类感官平衡以及交流上的时空平衡,也因此,媒介人性化意味着媒介是对人类本质的展现,始终是为了满足人类需求而发展。
显然,莱文森的理论强调了人的主观能动性,以及人在媒介发展中的绝对主导地位。在他所处的时代,手机已经出现并得到广泛使用。而如今的手机不仅轻便易携带,还是典型的复合媒介,能够同时兼顾时空延伸和恢复人类感官的体验。
从iPhone4问世以来,智能手机成为了当今时代非常典型且被广泛使用的电子媒介。
在智能手机中,文字、声音、图片、影像多种媒介内容都可呈现,更不必说与网络的结合使人们能够利用智能手机实现跨空间、区域的即时交流,这同样是从前的媒介未能实现的。
正如莱文森所言,手机可以同时满足走路和交流的需求,更为重要的是,不同于需要双手合作的纸媒,以及需要在家庭空间观看的电视,手机实现了足够的便携,单手指滑动即可获取信息正是对手机便携特性的进一步完善。
通过梳理以上信息,我们能够看出,从“翻”到“刷”,内容消费动作的变化是媒介变迁的历史必然结果。
退化还是进化?刷手机刷出争议
在智能手机流行之前,“刷”手机还未兴起,“刷”这种形式实际上是伴随智能手机和手指触摸屏的发明与发展应运而生并被广泛使用的。
越来越大的屏幕、越来越顺滑的体验以及越来越多的信息让刷手机成为一种自然而然的选择。社交媒体和短视频的流行则进一步强化了这种体验,畅游在信息流里,感兴趣的继续看下去,不感兴趣的直接滑上去,这既让获取信息变得更为方便,也让拒绝和寻找替代信息变得更为方便。
精确的算法与便捷化的操作设计也在不断满足着用户的需求,让每一次滑动手机都变成了极具个性化的体验。我们越沉浸于这种体验,就越是会在刷手机中无法自拔。
但是,过度刷手机的行为在社会评价中大多偏向负面。从理论视角来看,很多人认为沉迷于刷手机本身就是奶头乐理论的一种典型表现。
“奶头乐”在网络语境里的一个核心意指是:让令人沉迷的消遣娱乐和充满感官刺激的产品(比如:网络、电视、短视频)填满人们的生活、转移其注意力和不满情绪,令其沉浸在“快乐”中不知不觉丧失对现实问题的思考能力。
因此,不少人对以短视频为代表的内容产品往往持负面态度,认为当人们沉溺于这些内容,将时间耗费在刷手机上时,会让他们的判断能力、深度思考能力和专注力退化。
此外,当刷手机成为习惯后,这种特别简单的方式会成为生活里的无意识行为,手指不断划过屏幕,看似浏览了许多信息,实际上一切都是在无意识状态下完成,这些内容并未真正进入大脑。
而当这种无意识行为进行得越久,人越容易焦虑,越焦虑则越无法停止刷手机,这种恶性循环最终会影响到个体的情绪与身心健康。
雪莉·特克尔在其代表作《群体性孤独》中指出,信息技术的发展尤其是网络的广泛使用看似让人们可以随时保持联系,实际上却减少了面对面交流的机会与能力,这最终带来的是一种群体性的孤独。
当人们沉浸于自己的手机时,仿佛进入了一种个体气泡,尽管我们可能与朋友亲人同处一个空间,手机构建的气泡也会将我们与他们隔绝开来,无法完成真正的交流与沟通。
而当个体沉浸于气泡的时间越长,孤独感会越强烈,孤独感越强烈,就会越依赖气泡,因为至少在气泡中能够看到图像听到声音。
总之,对刷手机持负面态度的人基本赞同,刷手机久而久之会成为一种让人沉溺于“奶头乐”的无意识行为,手指下滑的频次与信息的获取程度无法成为正比,反而会让人产生无尽的空虚与孤独。
但将刷手机这一行为直接判定为一种不好的行为未免有失公允。尽管很多人常常会产生一种“一切越来越糟糕”的失落感,认为媒介的发展、使用媒介的方式在不断影响甚至破坏人类的进步。
但从历史发展视角来看,每一种媒介形式、使用习惯都是一种历史的选择,对当下的批评与对过去的美化也许有助于我们批判性思考现实存在的种种问题,但这也终究是一种带有先见立场的视角,而非客观评价。
如上所述,刷手机这种单手指滑动的方式对个体而言是一种更为方便的媒介使用形式,单手单指即可完成信息的获取与筛选,意味着人们可以在各种环境和情况下完成沟通或消遣。
更为重要的是,窄屏幕的手机意味着曾经的“翻阅”模式已经不再适用,反而是由上至下的查阅方式更为高效且更符合个体的感官需要。
至于刷手机无法获取足够的有效信息、无法保持注意力,这也并非是刷手机这一行为独有的结果,而是大众媒介发展产生的必然,这一结果也许在刷手机中展现得更为彻底,或者智能手机加剧了这种结果,但并不能说是刷手机导致了这一结果。
而对于个体而言,“刷”这种方式简单易操作没有门槛,尤其是对于新技术不算敏感的中老年群体而言,一旦了解了核心操作思路,使用智能手机比使用其他智能设备简单很多。
在研究媒介使用方式与人及其社会的关系时,需要看到媒介技术发展与人的使用始终是相互适应的过程,人类需求推动媒介技术的发展,媒介技术的发展又让人们改变媒介使用习惯。
而当人们的媒介使用习惯形成后,媒介技术又将进一步完善其形式以更好地满足人们的需求。
因此从翻阅书刊到刷手机,看似是一个手部动作的改变,实际上也是媒介技术与人类需求相互影响共同发展的结果。
由此看来,“刷”并不会成为最后一种媒介使用方式,当那些更先进的媒介传播技术和更让人舒适的动作习惯形成时,我们会不会怀念起“刷手机”的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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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链接:
[1]陈功.保罗·莱文森的人性化趋势媒介进化理论[J].湖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1.
[2][加]哈罗德·伊尼斯.传播的偏向[M].何道宽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
[3][加]马歇尔·麦克卢汉.媒介与文明[M].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6.
[4][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M].章艳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
[5][美]雪莉·特克尔.群体性孤独[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4.